诗文库
邓安人墓志铭 宋 · 饶鲁
出处:全宋文卷七九二七
安人姓邓氏,其先南阳人。五季中,有仕岳之平江者,因家邑东之龙门。七世孙银青大夫雅,仕蜀为戎帅,见知于张忠定公咏,后平寇黔南,尤为仁宗所眷注。安人,其中女也。有淑德,生于绍熙辛亥八月二日。年二十有一,归同邑乡贡进士方倬。以宝祐壬子八月戊申卒,寿六十有二。其葬也,以是岁十二月庚申。子二:师古、稽古。孙四:允文、允武、允忠、允恭。女一。师古尝受业于予,以书请铭,予不得而辞。第师古以怆恸,未暇追述其美德以告予,予亦不得而书也,姑为之序其世系岁月,使奉而刻诸幽。铭曰:
乡曰永宁,里曰石洪。山高水深,淑人之宫。
按:同治《平江县志》卷五二,同治十三年刻本。
哭孚威上将军(五律四十首) 其十七 清末至民国 · 杨圻
五言律诗 押豪韵 出处:江山万里楼诗钞集外诗
宛洛昏尘垢,残军没虎牢。
旧人皆白发,新敌半同袍。
月夕江犹暗,星天峡更高。
蜀中多部曲,魂梦绕成皋(公移师巩县,某某诸师有异志,乃轻装间道奔于学忠于南阳。)。
寄李审言龙图 北宋 · 范纯仁
七言律诗 押先韵
英风一别几经年,尊酒相逢意洒然。
欲报重知惭国士,喜同清议属真贤。
武侯方屈南阳卧,萧相曾封汉水边。
好及新春颁惠化,行藏吾道合推天。
阳谷县重修庙学记 北宋 · 王平
出处:全宋文卷三一二○、雍正《山东通志》卷三五之一九上、乾隆《兖州府志》卷二七、民国《阳谷县志》卷一一
崇宁壬午,诏天下州县咸治学,以承神宗美意。十一月戊辰,奉议郎、南阳蔡蕃以郓之阳谷奉诏,相巽之隅,革故鼎新。为殿耽耽,以奉圣师;为堂潭潭,以崇经讲。加以爽垲之库,以贮书史,以储笾豆;兼以高明之舍,以居师长,以聚生徒。庖厨有所,湢浴有室,外馔有斋,宾客有次。凡为屋七十楹有奇。经始于癸未岁二月丁卯,断迁于四月戊辰。学成,请雅儒四人典其事,而学者之至,云集辐辏然。因命中立斋王平文其事,以侈圣上大建天下学宫之意。平尝谓人性有天,物蔽则昏;人心有神,事动而愚。天下之患尝于小人胜而君子负,公平之见、忠义之心不得其事,则乡为身死而不受者,物得而移之矣。分圣分狂,惟正是举,别白群疑,训迪天下,使其神心不翳,性天澄霁,于以入圣域而游泳于堂奥之间,使剽窃涉猎之学、雕虫篆刻之文,不得害吾性命道德之正论焉,吾君之赐、神考之美意也。盛德形容,宜有以告于神明。平拜手稽首而作颂诗,请刊于丽牲之碑。其词曰:
于皇神考,齐圣广渊。作事以经,十九斯年。济济多士,神考以宁;穆穆神考,多士以兴。亹亹哲宗,维缉维熙。祗遹神考,德言俱依。绍圣有述,熙而未凝。假以溢我,迄用有成。执竞我皇,继序思不忘。尔郡尔邑,咸建学宫。道德我崇,风俗尔同。经有定论,学有官师,诐辞邪说,倚则麾之。蔼蔼吉士,学则思之。媚于天子,君子有之。蔼蔼吉人,学则固之。媚于庶人,君子有之。自邑而升,邦作其成。由邦而贡,贤关以评。辨论官材,邦家之荣。执竞我皇,邦家其刑之;无竞维人,四方其训之。阳谷有宫,水亦泮焉;其芹藻茆,可羞荐焉。诜诜邑子,缝掖其服。沐浴圣化,式歌且舞。既歌既舞,我皇之德。我皇不居,归之神考。
宋带御器械张公圹刻(宝祐元年十一月) 南宋 · 张来孙
出处:全宋文卷七九三二、《两浙金石志》卷一三、《古志石华》卷三○
先君讳埙,字伯和,世居会稽之萧山。大父由舍选登科,仕庐陵、蕲春两教官,讳炳□□先君立朝,赠承议郎。先君即次子也。其上讳宗颜,则先君之祖;讳世明,则先君之曾祖,以叔祖师旦累赠奉直大夫。先君生于淳熙甲辰十二月二十二日。先妣长兴县主,为荣文恭王之妹。圣天子录用南阳亲族,授先君承信郎。绍定六年,从铨曹注宁国府监税。端平二年五月,召除閤门看班祗候,住□转承节郎。嘉熙三年二月丐外,特添差扬州兵马钤辖,仍釐务,带行閤门祗候。淳祐元年九月,差两浙东路兵马钤辖、衢州驻劄,带閤职如故。二年,转保义郎。六年四月,差两浙西路马步军副总管、临安府驻劄,待次。十一月,诏入为带御器械兼干办皇城司。七年十二月,转成忠。八年三月,转忠翊。十二月,带御因任。十年十月,转忠训。十一年十二月,以皇城亲从升诸班直,沿赏超转修武。十二年八月,属疾,乞挂衣冠,上不允,转训武,主管佑神观。疏再上,转武翼郎致仕。甲戌,终于寝,得年六十有九。子男三人:来孙,忠翊、新添差淮南东路兵马钤辖、扬州驻劄,仍釐务,兼制置大使司计议官;称孙,武经郎,特带行右卫将军,新差知澧州军州事、节制屯戍军马;寄孙,早世。女二人:长适进士茅焕,次适进士余振孙。孙男三人:圣保、宁老、棋老。孙女四人。先妣先二十年卒,葬于邑之夏孝乡越王山之原。□以癸丑岁十一月甲申,举先君柩合窆焉。先君性恬退,虽游科场,不以得失介意。既登仕途,宦情亦薄。自三衢得替还,即所居之北里许辟圃凿池,依林麓筑堂,题篇日静山,徜徉其间,因以自号,若将老焉。及簉班联,朝谒之暇,多放怀西湖,觞咏自适。生平接物以和,赒人急义,乡党宗族,咸得其心。尝曰:「吾叨恩逾厚,唯早归休为幸耳」。至若周旋朱华,属橐宸陛,雍容不失尺度,三衢恪共乃职,奔走遍诸郡,按阅营垒戎器,靡惮其劳,则官业固不苟也。来孙等罪逆不孝,早失所恃,先君相依为命,一旦永诀终天,肝胆摧裂,虽得册府名流,表于墓道,蓼莪罔极,情不能已。衔哀又纪大略,以纳诸圹。孤哀子来孙、称孙识。从事郎、资善堂检阅刘仰祖填讳。
读书法泉寺。用康子武韵。录似权正卿揽 明 · 徐居正
七言律诗 押先韵 出处:四佳诗集卷之二○第二
立志堂堂少壮年,男儿出处总关天。
南阳忠义出师表,北斗文章原道篇。
自古圣谟明似日,至今正道直于弦。
此心耿耿凭谁语,俯仰乾坤气浩然。
竟宁铜雁足镫诗用厉樊谢韵三首寄六舟上人 其二 清 · 何绍基
出处:东洲草堂诗钞卷六
铭文先右左下迤,寻行洛诵头仰垂。
信哉此器非淫奇,是年天子罢受釐。
丞相匡鼎来说诗,一诵斯干卑楹楣(汉人多以《斯干》为宣王俭于宫室之诗。),再诵閟宫虔礿祠。
爰庀什器供取携,少府大是需贤时。
南阳太守方褰帷,入领厥职无后期。
考工有度民有脂,离宫共张自是衰(是年召信臣入为少府,奏请离宫稀幸,御者勿复缮治共张。又奏省乐府、黄门、倡优诸戏什器。见本传。)。
是镫卷然状若芝,字画才入铜肤肌。
示信内者黄门儿,慎择工护令董之。
都六十两准忽丝,斤明两两析刀锥。
啬夫掾丞逮守令,考工镫同尚方竟(汉时造器,盖分属于考工、尚方。),卒史同省众益儆。
雁取随阳有灵性,足蹋云水遒爽净。
用物适宜握有柄,匪侪诸戏声祛郑。
蒲反首山漫同评,一快讹刊太鸿咏(樊榭误释「省中」二字为「首山」,故其诗用「首山蒲坂,黄帝学仙」云云。通篇俱从此敷绎,大误,大误。薛氏款识有「永始四年,蒲坂首山雁足镫」,全与此器无涉。)。
当筵致语 南宋 · 吴势卿
出处:全宋文卷八○六二、《新编事文类聚翰墨大全》丁集卷五
闻嵩呼三,喜遇生商之日;去天尺五,同沾在镐之恩。新岁又新,好□更好。共惟知郡耻为健吏,自许守儒。宽以济严,卧南阳而罕用;靡而能俭,□琴鹤以俱无。固当有千秋献金箓之至心,然初无一札赐玺书之过望。府判伟甚德量,蔚然典刑。乔仙凫飞,已试割鸡之手;清献马熟,又□□□之缘。棠阴转深,芝书立至。判府羽视□盖,毡传紫枢。铁锁高垂,思见琳宫之昼永;玉珂静想,何如槐府之春浓。其棠叶之湑兮,非乔木之谓也。藉甚私门之威誉,蔼然行幕之才名。萃芹□蓉池之英,合花封□里之彦。同沾湛露,共乐需云。凤凰来仪,听琴瑟萧韶之奏;夔龙接武,喜衣冠阊阖之开。某等粗习伶鸠,亲逢锡燕,辄陈菲句,上作欢颜。
此去京师一握天,太平官府似神仙。九重明圣无疆寿,千里封圻大有年。政已和平春缓缓,民无愁叹鼓渊渊。三呼三祝情何已,稽首君恩雨露边。
南阳道中 明 · 孙承恩
五言律诗 押庚韵
靡靡川原接,萧萧征马鸣。
西风吹叶下,残日抱林明。
吊古悲歌动,伤时幽愤生。
苍茫时极目,依约见孤城。
到汉东和张伯常六首 其一 北宋 · 范纯仁
七言律诗 押阳韵
道义相期久益芳,忘年敦契自南阳。
荣公三乐今谁似,李白千篇敏异常。
愿见却须烦枉驾,奉欢先已辟东堂。
故情新约知无改,松柏从来耐雪霜。
再用前韵 其四 明 · 徐居正
七言律诗 押阳韵 出处:四佳诗集卷之三○第三
我来访道谒僧坊,一穗三生结愿香。
乘兴有时题雁塔,读书终日坐鳣堂。
闲寻颜子心斋静,老信庄生泰宇光。
事业英雄须会遇,卧龙晚来起南阳。
汪溪金氏族谱序 宋 · 金若洙
出处:全宋文卷八○九二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氏族典卷三六二
昔者圣人别族类,义君子,继世因之,以谱一家。谱其氏族所自出,则本源得其宗,莫之惑矣。谱其祖考所自出,则流派得其传,莫之淆矣。谱其迁徙所自出,则始末得其详,莫之夺矣。由是以仁率之,而联族属、缀亲疏谱焉;以义行之,而尚行检、重名教谱焉;以礼齐之,而崇明祀、敦嘉会谱焉;以智成之,而比经训、寓劝戒谱焉。若洙爰自蚤年敬受庭训,诵习其书,思惟其义,深以祖孙承传,阀阅更历,非类于谱,曷以裁当时而垂后世。盖尝三复,奋然兴怀。本家藏先公纪乘,参世行欧、苏谱例,法汉史班、马表记,纂次辑类,乃成一编。夫吾金氏虽系李唐之季,寔出炎汉之西,虽为夏后之裔,寔肇黄帝之孙。其氏族本源之宏远,又若是也。夫吾金氏本支祖则为宋之松青公,始迁祖则为唐之博道公,得姓祖则为汉之日磾公,上世祖则为夏之淳维公。其祖考承传之真切,又若是也。夫吾金氏休宁之迁,本于桐庐;桐庐之迁,本于姑苏;姑苏之迁,本于建康;建康之迁,本于南阳;南阳之迁,本于京兆。其迁徙始末之详明,又若是也。则联族属、缀亲疏,而仁不可率乎?则尚行检、重名教而义不可行乎?则崇明祀、敦嘉会而礼不可齐乎?则比经训、寓劝戒而智不可成乎?呜呼!取式于古先而昭告于来许,参同于众论而断裁于一心,垂法于当时而徵信于百世,此若洙所以不敢避僭妄之嫌,而夙夜兢兢急成是谱,以为族告也。
秦人洞 清 · 何绍基
押词韵第六部 出处:东洲草堂诗钞卷九
秦皇虎视埽六合,六雄俛首皆称臣。
既班诏书壹度量,尽销锋虡坑儒绅。
岂知乱萌有先见,携儿挈妇称避秦。
岩居不止楚三户,本俗尚是周遗民。
当时丞相非臣斯,小篆未出况八分。
山中俎豆尚周制,当有六经真古文。
后来陈农不及采,矧彼嬴燄何由焚。
惜哉渔父不识字,忘溪远近空逡循。
郡国屋壁既难恃,大航头书来乱真。
南阳高士志尤阻,柴桑隐者诗徒新。
溪水萦纡三百里,桃花开落几千春。
我知难免洞中笑,终古纷纷皆外人。
自齐献书燕王 其二 战国东周 · 苏代
出处:全上古三代文卷八
楚得枳而国亡,齐得宋而国亡,齐、楚不得以有枳、宋事秦者,何也?是则有功者,秦之深雠也。秦取天下,非行义也。暴也。秦之行暴于天下,正告楚曰:「蜀地之甲,轻舟浮于汶,乘夏水而下江,五日而至郢。汉中之甲,乘舟出于巴,乘夏水而下汉,四日而至五渚。寡人积甲宛,东下随,知者不及谋,勇者不及怒,寡人如射隼矣。王乃待天下之攻函谷,不亦远乎」?楚王为是之故,十七年事秦。秦正告韩曰:「我起乎少曲,一日而断大行。我起乎宜阳而触平阳,二日而莫不尽繇。我离两周而触郑,五日而国举。韩氏以为然,故事秦。秦正告魏曰:「我举安邑,塞女戟,韩氏、太原卷。我下枳,道南阳、封、冀,包两周,乘夏水,浮轻舟,强弩在前,铦戈在后。决荥口,魏无大梁;决白马之口,魏无济阳;决宿胥之口,魏无虚、顿丘。陆攻则击河内,水攻则灭大梁。魏氏以为然,故事秦。秦欲攻安邑,恐齐救之,则以宋委于齐,曰:「宋王无道,为木人以写寡人,射其面。寡人地绝兵远,不能攻也。王苟能破宋有之,寡人如自得之」。已得安邑,塞女戟,因以破宋为齐罪。秦欲攻齐,恐天下救之,则以齐委于天下,曰:「齐王四与寡人约,四欺寡人,必率天下以攻寡人者三。有齐无秦,无齐有秦,必伐之,必亡之」!已得宜阳、少曲,致蔺、石,因以破齐为天下罪。秦欲攻魏,重楚,则以,南阳委于楚,曰:「寡人固与韩且绝矣!残均陵,塞𫑡隘,苟利于楚,寡人如自有之」。魏弃与国而合于秦,因以塞𫑡隘为楚罪。兵困于林中,重燕、赵,以胶东委于燕,以济西委于赵。赵得讲于魏,至公子延,因犀首属行而攻赵。兵伤于离石,《史记》作谯石,遇败于马陵,而重魏,则以叶、蔡委于魏。已得讲于赵,则劫魏,魏不为割。困则使太后、穰侯为和,羸则兼欺舅与母。适燕者曰:「以胶东」。适赵者曰:「以济西」。适魏者曰:「以叶、蔡」。适楚者曰:「以塞𫑡隘」。适齐者曰:「以宋」。此必令其言如循环,用兵如刺蜚绣,母不能制,舅不能约。龙贾之战,岸门之战,封陆之战,高商之战,赵庄之战,秦之所杀三晋之民数百万。今其生者,皆死秦之孤也。西河之外、上雒之地、三川,晋国之祸,三晋之半。秦祸如此其大,而燕、赵之秦者,皆以争事秦说其主,此臣之所大患(《战国策》三十:秦召燕王,燕王欲往,苏代约燕王,燕昭王不行。又见《史记。苏秦传》)。
言灾异疏 南宋 · 牟子才
出处:全宋文卷七六九九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三一一、《宋代蜀文辑存》卷九○
臣伏自丙午之夏被命造朝,今一年馀矣,所见灾异不可胜数。惟岩廊之上宴安自如,而海内之人寒心已久。乃五月不雨,旱暵为灾,河港断流,秧不入土。既踰夏至,无望晚禾,纵有沾濡,仅洒尘壒。最可怪者,闽中之水、江西之涝同此一时,而近畿诸郡乃以旱告。上天仁爱之意,厥有攸在。此非责躬修行之时乎?此非下诏求言之时乎?此非避殿减膳之时乎?臣延颈企踵,以望此诏久矣,而九重深严,迄无声闻,臣工观望,亦失开陈。但闻今日醮内庭,明日祷新宫,今日封神祠,明日迎佛像,倚靠于衲子,听命于黄冠,是皆无益之举。所谓咸平、明道、熙宁、绍兴、淳熙求言之故事,迄不复讲,而专袭靖康不举行之失,以遏天下敢言之口。此臣所以愤闷不平,激而为今日之疏也。且今日之旱与庚子异。庚子之旱,旱于秧苗已种之馀;今日之旱,旱于秧苗未栽之际。已种者尚犹有望,未栽者已无馀觊矣。委之于天数之适然,可乎?或曰桑林之祷,六事自责,是汤未尝有此失,特疑其词而逆致其防耳。今宫中府中之事窒而不通,治内治外之政阙而不举,道揆轻而法守紊,刑罚滥而贪黩滋,则政之不节,有其实矣。干戈征敛之重交困于民生,饥馑流徙之虞遍形于田里,鱼介劳而下多苦,鸿雁散而民未安,则民之失职已有其證矣。内而邃馆增筑石山,外而新宫大展藩屏,降及侯王之邸第,争兴轮奂之斧斤,则宫室之崇,有其所矣。权宠之地既窟令萱,请谒之门争求王圣,旁及嫔嫱之贵,亦多依托之私,则女谒之盛有其候矣。货财多入于水衡,宝赂交通于禁密,力之大者可以营权位,力之微者可以鬻州符,则苞苴之行有其信矣。谄渎相蒙于上下,奸谗交乱于爱憎,阴毒中人者力比于含沙,睢盱行世者工侔于鬼蜮,则谗夫之昌有其验矣。而九五之尊,亢然居上,未闻出一言,下一诏,如桑林之所谓祷者其为亵天,不亦多乎?臣应之曰,今日六事之失,其形已成矣。臣民言之亦众矣,吾君之听亦玩矣。与其铺陈旧失,以取吾君之玩,曷若于六事之外,求其近事之切于利害者而极言之,以冀吾君之一悟乎?臣生长远方,赋性愚狷,其敢回隐,以负陛下隆天厚地之知?请遂言其槩。臣窃尝读《易》,至于《恒》,见天地万物之情,惟其常而已。日月惟其常,故冬北夏南,朝震夕兑而能久照,不则不常其道矣。四时惟其常,故春震秋兑,夏离冬坎而能变化,不则不常其化矣。圣人惟其常,故居上不骄,处柔不躁,顺动不失,守正不变,而能化成,不则不常其德矣。常则久,反常则息;常则善,反常则恶;常则吉,反常则凶。然则常之为道,其人君凝固善念之大机括乎。陛下以至明至圣之资,临政愿治,于今二十有四年,阅天下之理不为不多,习国家之事不为不熟,发而为政,一一中节,布在天下,著在人心者,固不可以一二枚数。然最其著见而关系甚大者,有三事焉。正人,国之精神也。陛下惩衰周监谤之失,垂情容纳,天下于是服陛下之量。草茅,国之气脉也。陛下惩孤秦贱士之失,推诚尊礼,天下于是服陛下之诚。小民,国之大命也。陛下惩潢池弄兵之失,加意抚绥,天下于是服陛下之仁。夫三德者,天下之所仰望,以为平治者也。而陛下勉焉,可谓大过人矣。使行之力,守之笃,持之定,不间断焉以睽其常,不二三焉以窒其常,则终始如一,时乃日新,而常之功用凝矣。然自去冬以迄于今,仅五阅月,而所为骤变,不类故常。岂陛下于长久不变之义或未之思欤?抑情意厌倦,易其旧而新是图,必尽弃平日之程度而不复存欤?不然,何其变之倏,更之骤也。且正臣进者,治之表也。往者柄臣类于千官百辟之中,择其踪迹诡秘、敢行不义,以为吾之役,与夫至庸极陋、贪懦无耻,决不至于妨吾之事者,而后用之于要津,由是人主不得闻天下之事,是非淆乱,无所不至矣。比岁以来,此弊已革,所用之人率皆正直。然以建议立论,謇謇谔谔,辄不为人所容,盖有厌而弃之者矣。去腊二台谏之逐,绅愕眙,韦布嗟惜,往往私窃妄议,以为二臣所以获谴者,必其言宫庭幽隐之过也,必其言宦寺女谒之私情也,必其言君子小人之朋比也。及退而考其所为,则为其议论久静而再言嵩之,为其弹劾甫息而又论陈韡。夫权奸接迹,表里为欺,论之诚是也。今乃借中伤善类之名以逐之,而不顾其指挥之乘快也。稽诸故典,唐介劾文彦博,斥去未久,旋复召用。今嵩之已都书殿之荣,陈韡亦受元枢之命,而琰与昴英一斥五月,未闻有召用之期。旌直言者,固如是耶?此臣之所未喻也。一词臣之去,中外小大之臣相与惊疑,私窃妄议,以为词臣之所以径去者,必以其尝言天伦之不可昧也,必以其尝言台谏之不可逐也,又以其尝言新宫之不当建也。今退而徐考其所为,则谓其请老非一章,求去凡十疏也。夫重于起家,轻于去国,固臣子之高致也。今预忧暑途之可畏而听其径归,姑徇人言之可畏而复预经幄,予夺轩轾见于思虑委折之馀,而狎侮娱嬉形于词意抑扬之表,待仁贤者,固如是耶?此臣之所未喻也。其他如王佖之直情径行,虽乏委曲,然他日之事,乃以南阳而获谴。岁月既周,畀以远节,非特见天道之当复,亦可验圣心之易回也,而又屏之。王爚守正不阿,虽少疏通,然龙翔之役,论谏甚力,其于圣德,所补不细。今杜门求去,非特见去就之当然,抑亦见风操之不屈也,而遂逐之。此陛下不以直臣视直臣,而锐于逐之,其失一也。旱何为而不作耶?议政乡校,郑国以昌。策士大廷,汉室以治。是士气不可一日不养也。然所贵乎士者,以其爵禄可辞也,白刃可蹈也,挟其所甚重而眇其所甚轻也,尊其所可贵而轻其所可贱也,岂区区富贵可得而轻重哉?去岁四学之士,始也以敢言而蒙荣,终也以多言而蒙辱。方其敢言也,孰不以青天白日为清明,凤凰麒麟为美瑞?及其多言也,既以一试之饵诱之于前,复以不试之令制之于后,既驰骤之,复束缚之,既羁縻之,复簸弄之,一切以啖婴儿、御童仆者为一时之予夺,使患得患失而不敢言,钳口结舌而不复言。意向之所之,甚于斧钺之诛,而一语之轻出,过于市朝之挞。其为厌薄,不既多矣乎。三岁取士,古制也。举于乡,试于春官,覆试于有司,亲策于天子之庭,重事也。方其始也,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。曰宾者,敬之至也。及其终也,乡老及乡大夫、群吏献贤能之书于王,王再拜而受之。曰拜者,尊之至也。夫宾之拜之,犹恐不敬,今济济锵锵,群然而来,而搜索挟书之令已拟其后矣。夫挟书有禁,国之法也。徇习于累年法制之宽,纵弛于一朝恩数之滥,陛下而有意更革之,则先期而致戒,三令而五申,夫孰不洗心涤虑,以应新令?今告谕甫形,知闻未遍,一旦守阍之吏、禁卫之卒已得而孰何之,颠倒其衣裳,仳离其冠屦,诟骂之声不绝于口,而士则乍入君门,不敢哗也。掊击之势不绝于道,而士则乍入君门,不敢声也。间有挺特之士,不受屈束,则相与仇视而姗笑之。逆使鲠直之气沮抑而不得伸,缊蓄之胸迷惑而不得吐。或畏惮而远遁,或惊疑而成疾,呜呼!何其重不幸耶!陛下二十四年之间,未尝有此举动。今此手一滑,而僇辱至于如此,此陛下不以士类视士类,而轻于辱之,其失二也。旱其有不作乎?抚我则后,虐我则雠。天畏棐忱,民情难保。言民则至繁而易安,小民则至微而易动。君臣之间,交相警告,使知邦之根本专在小民者,盖国家之亡不在大族,不在诸侯,不在奸雄盗贼,而止在于小民之身。是天命未足为天命,而人心乃所以为天命也。其所关系,岂小小哉。近者因感生帝大兴土木,拓开辇路,增广祠庭,七八百家之居屋随手毁除,一万馀口之黔黎聚头嗟怨。陛下虽捐水衡少府之积增直价,然都城之内人心皇皇,道路籍籍,咸谓陛下兴此不急之务,以毒我民。彼其穷闾故屋,暑雨淋漓,曾不能以自覆,而陛下忍毁之乎?败絮破衾,风雪凝冱,曾不能以自温,而陛下忍毁之乎?隆寒皲瘃,坐须穷饿,曾不能以谷其腹,而陛下忍毁之乎?陛下起自民间,其于民之疾苦,亦熟悉之矣,胡独于此而用其忍耶?不宁惟是,毁室之谤未已,失带之事旋兴。祖宗敷遗之宝,一旦失坠,陛下觉之,夫孰不以为当然?掌宝玉者当诛而不诛,盗宝玉者当诛而未即诛,此国法之不可贳也。而有司奉行过当,无故而估籍平民,乾没宝货者不可胜数。市井之间,族谈聚议,皆谓某人已籍矣,某人已狱矣,所籍已踰所失矣。夫平民见利而迁,初岂知其为宝玉大弓哉?使其知之,何敢以一身轻冒法禁?此其情亦可以阔略矣。昔太祖皇帝谓「朕有三条带,汴河一条,惠民河一条,五丈河一条」。今淮蜀之要地,祖宗之所宝也,陛下失其半,亦既累年矣,而不之问,顾乃因一带而扰害百姓耶?甚为陛下惜此举措也。秦揭竿之夫,起于闾戍之频仍;唐天宝之盗,兴于百姓之嗟怨。万事之得,或以一事之失而召怨;万人之悦,或以一夫之怨而生乱。此天下必然之理也。今所失非一事,所怨非一夫,陛下而可以细微而忽之,至愚而目之乎?此陛下不以小民视小民而锐于忽之,其失三也。旱何为而不作乎?夫一善之扬,可以顺天也。今一失于简贤,而容受之德反其常,则非所以顺天矣。一俊之吁,可以事帝也。今再失于辱士,而敬体之德反其常,则非所以事帝矣。一小民之安,可以永命也。今三失于害民,而仁爱之德反其常,则非所以永命矣。此旱之所应也。人徒见陛下自去腊以至于今兹,所失非一事,而不知上天自去腊以至于今兹,所应亦非一变,陛下不数月而见此三失于天下,上天不数月而见此数异于国中,一事失则一證见,一德亏则一变生,影响形声,其机甚捷,岂不大可畏哉!虽然,三者之失固在陛下,而绳愆纠缪则在大臣。古者大臣格君心,皆于过失未形之际,不待已形而后言也。益之戒舜,则曰「任贤勿贰,去邪勿疑」,是舜未尝有疑贰之事也。召公之戒武王,则曰「德盛不狎侮,狎侮君子,罔以尽人心」。是武王未尝有狎侮之事也。周公戒成王,则曰:「君子所其无逸,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,则知小人之依」。是成王未尝有忽小人之事也。未尝有此事,而二三大臣拳拳告其君若此,是敬其君而不忍置之于有过之地也。今大臣以师臣之旧,居伯益、周、召之位,其可不使陛下为舜、武、成王之君耶?然则欲改陛下之旧失,以起今日之新功,则大臣当斋戒沐浴,积其诚以告于陛下曰:宁考所以传位于陛下者,以陛下能敬贤,能礼士,能安民也。前日不幸而有拒谏之事,又不幸而有辱士之言,又大不幸而有害民之举,若悔心一生,则前之所谓不幸者,皆如日月之食焉。不然,臣亦末如之何矣。陛下圣性高明,一闻此言,必翻然改悔,发自圣衷,避殿减膳,诏天下臣民极言朝政之阙失。然后宠章李于既斥之馀,礼多士于沮辱之馀,安百姓于离析之馀,使天下咸曰:「大哉王言」!又曰:「一哉王心」!则简贤之失转而为容受,慢士之辱转而为优礼,害民之举转而为安民。二十四年曰量曰诚曰仁三者之德,复全于今日,而无骤反故常之讥矣。天变其有不弭者欤?《语》云:「法语之言,能无从乎?改之为贵」。惟陛下力行之。
论时政阙失疏 南宋 · 牟子才
出处:全宋文卷七六九九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三一一、《宋代蜀文辑存》卷九○
臣滥吹班行,尸素无补,比者天久不雨,尝不量愚昧,冒万死裁一书,为陛下极言三事之失,且于其末致拳拳之忠,所冀圣心开悟,引咎责己,导谏敷恩,以解天下之惑。今已踰旬,未闻有所施行,而天怒不解,旱势愈张。四海臣民睹此钜异,愈益忧皇,咸谓祖宗求言,具有故实,惟靖康多难,不及举行此等所为,已非美證。堂堂盛世,所当监其失而敬天怒,何乃袭其咎而玩天灾乎?臣竦闻其言,退而追惟靖康以前之事,未尝不痛恨当时而重有感于今日也。陛下自亲政以来,凡三更大化矣。一更于端平,其失也轻。再更于嘉熙,其失也滥。又再更于淳祐,其失也专。曰轻,曰滥,曰专,其事虽殊,其失则一。今政瑟之更,几二年于兹矣。始焉刚果之气未尝不翕然惟庆历、元祐之趋,日慆月迈,志气不强,曾几何时而委辔中道,已逸而奔于崇、观、宣、靖之域矣。尝即其实而考之,其事力反不及于崇、观、宣、靖,而證候则有类乎崇、观、宣、靖也。且人才,国家之精神也。乃者弓旌四出,非不招来,而难进易退,不肯轻出。间有出者,亦不能尊信而用之。其间如极论纲常者,执宪端平者,力拄阉戚者,肃清宫禁者,未尝无人,而御屏简记,几亡其姓名,夹袋荐扬,又遗于物望。彼亦不过甘心空谷,绝意中朝。方之崇、观、宣、靖,诸臣时望之伟,亦有如李纲者乎?旧学之粹,亦有如杨时者乎?耆德之尊,亦有如许翰者乎?经术之奥,亦有如胡安国者乎?直亮自许,亦有如崔鶠、李光、余应求者乎?威望可倚,亦有如种师道、刘韐、宗泽者乎?是人才反不如崇、观、宣、靖也。兵者,国之爪牙也。兵不精利,与空手同。甲不坚实,与袒搏同。古人无日不计军实,择令典者,正谓是也。今子虚乌有之籍,在在而有之。戍淮之兵,歼于战斗;防江之兵,狃于骄惰;淮东先锋,数仅二千;荆楚壮士,十丧八九;山西劲卒,类多乌合;郡国禁兵,仅充厮役。而倚以捍禦者,又多北来之军,圈豹养虎,祸变难测。加以器械钝阙,戈戟凋残,蒙冲海鳅,率多坏烂,神臂床弩,半就消磨,驻队旧制之不存,克敌斗刁之不等,方之崇、观、宣、靖间,亦有十馀万之京城兵乎?亦有二百万之诸道兵乎?亦有二十七万之河南北兵乎?亦有一百七指挥马步军乎?亦有二百疋之天驷战马乎?亦有五千座之京师炮乎?亦有千馀两之宣阃造车乎?是兵革之多,不如崇、观、宣、靖也。财者,国之命脉也。国家一岁通制国用,正当量入以为出。而近年以来,横费亡艺,岁终会计,已加多六七千万,一朝御札,又岁新券三四十万。督视之行,新楮以一千万计,银两以五十万计。其他诸阃之非时科降,戎所之制造铠甲,制阃之临遣拨赐,合而言之,亦千馀万。其他如宫掖之横恩,燕饮之用度,权奸之盗窃,郡守之囊橐,要路之苞苴,閒官冗吏泛滥之支吾,邸第宫观不急之营缮,又不可枚数。府库所积,在在枵焉。其视崇、观、宣、靖间,亦有大观西库三四千万缗之积储乎?亦有诸路所积三千馀万之积镪乎?亦有在京库务一千三百馀万之积货乎?亦有诸监所铸九百万之钱乎?亦有延丰仓四十万之积粟乎?亦有宣和六库上供四百万乎?亦有无额上供三百万乎?亦有京师新收一百馀万乎?亦有诸路免夫钱六千二百馀万缗乎?虽曰半天下之势,不及全盛之时,然所积竟不能髣髴其万一,是财计反不如崇、观、宣、靖也。虽然,人才不如,兵财不如,使振而起之,犹可勉强。今所患者,无崇、观、宣、靖之事力,而有崇、观、宣、靖之證候。何谓證候?曰奉御笔也,事燕游也,崇土木也,逐君子也,讳谠言也,思权奸也,用戚里也,信宦官也,激盗贼也,致外患也。御笔始于政和四年,初焉杨球之代书,终焉流弊之滋炽,或称诏,或称御笔手诏,或用御宝,或用长印,或有金填红刻指挥,由中而出,不在于中书门下之旨也。当时三省,但奉行御笔而已。陛下即位之初,压于权臣,潜光晦迹,不敢自大,所谓御笔,非惟不能,亦未知其为何许事。粤自亲政揽权,蹊路渐熟,然亦未至于荡然也。今轻视四海,玩弄诸臣,用力于区区术数之微,偃然自谓人莫已若矣。女子、宦官、邸第戚里窥见罅隙,请托纷如,于是御笔沓至,往往夜漏十数刻,省吏传呼,晷刻不爽,大臣签押,奉行惟谨。妨害政几,亏损观听,清明之世,为此弊倖。陛下不欲为千万世之令主乎?宰相不欲为千万世之贤相乎?不然,何纵弛之如是也?臣所谓有崇、观、宣、靖之證候者,此其一也。天久不雨,其以是乎。政和以后,游燕浸多,燕太清楼有记,燕承平殿有记,曲燕保和殿有记,幸鸣銮堂又有记,皆所以记一时燕游之盛。而史臣书之不少隐讳者,将以垂子孙之鉴,为万代之劝也。陛下富有四海,绍隆大业,亦几有年,谓宜兢兢业业,视为商监。今得之道途,咸谓陛下内庭排当,寒暑不辍。敌骑侵淮,未尽出境,而常舞酣歌,见于自逸。湖寇鸱张,未尽扑灭,而耽乐饮酒,或至罢朝。虽荐歌《云汉》瘨旱之诗,尚未下避殿减膳之诏。始焉纵容,不过自恕曰:「吾惟今日耽乐耳,一日游逸,为害几何」?不知是心一流,则自一日至于二日,而至于终身不改。虽敌国急警燎原滔天,骎骎及我,亦罔闻知矣。臣所谓有崇、观、宣、靖之證候者,此其一也。天久不雨,其以是乎。祖宗以来,宫室制度不至太广。政和初始建延福宫,楼殿相望,跨越宫城。自是兴作不已,又即延福宫之旧基建保和殿,即诞圣之地作玉清和阳宫,即宫城之东建宝箓宫,叠石为山,号曰艮岳,亦汰侈矣。陛下袭十三叶祖宗之业,所宜深监往失,以示古人卑宫之意,为天下先。今得之传闻,咸谓陛下圣性好大,务营土木。内而宫掖四面筑山,多取石于南内燕息之所。虽未必果有兹事,然内臣附会,多以人所不知为说误陛下,而陛下不悟其非。此岂可令众庶见乎?外而龙翔兴建祠宇,每拓地于百姓生产作业之地。虽非陛下本意,然奸臣附会,多以异说怵陛下,而陛下不悟其奸。此岂可使外国闻乎?臣所谓有崇、观、宣、靖之證候者,此其一也。天久不雨,其以是乎。政和元年,陈瓘台州羁管。崇宁六年,邹浩永州安置。此皆权奸当国,欺君玩世,借此以报怨也。今章琰、李昴英居瓘、浩之位,而又有瓘、浩区区之心,其排斥嵩之,论列陈韡,此其志岂有他哉,徒以国家比年以来气势微弱,精神萎薾,皆起于小人之误国,所以悉意极陈,将以补阙政而裨圣聪也。不谓疏狂之言上触宸怒,一斥五月,不复召还。前后臣邻言之屡矣,而陛下终不省悟,遂使二臣堕在远方,曾不得复齿缙绅之列。岂盛世美事哉?矧今敌国孔炽,盗贼横行,水旱交作,患至迫矣。若不早霁,威严亟加,万一因他人激怒,或以瓘、浩之罪加之,则大体愈亏,非所以为挽回天心之术矣。此臣所谓有崇、观、宣、靖之證候者,此其一也。天久不雨,其以是乎。燕云之议,吕颐浩谓穷天下之力,竭天下之财,必无以善其后。此忠言也,而御笔则以兴讹造讪罪之,此言为讳也。京城大水,李纲谓变异不虚发,必有感召之由;灾害非易禦,必有消去之策。此忠言也,而以堤防不修即非灾异诋之,此言为讳也。陛下自去腊以来,每有讳言之意,责实下诏,一讳言也。风谕数语,二讳言也。春官宣谕,三讳言也。搜索怀挟,四讳言也。逐二台谏,五讳言也。去一词臣,六讳言也。陛下讳言于其上,群臣缄口于其下,间有冒死一言,则上下相与仇视而深嫉之,不以微罪行,则以他事去之。呜呼!忠臣烈士所以极言敢谏者,非沽美名也,非好为不靖也,为人主心术虑也,为朝廷大体惜也,为生民大命计也。而陛下一切厌薄之。非特厌薄之,且憎嫉之矣。非特憎嫉之,且逐而去之矣。此岂盛世之美事哉?臣所谓有崇、观、宣、靖之證候者,此其一也。天久不雨,其以是乎。方蔡京之为中太一宫使也,既许之谢事,又使之削官,又使之居杭。凡京所为,一切罢之,所用一切去之。谁曰京不远矣?上意决不向用矣?曾未三年,而五日一朝赴堂治事矣。又未几,而落致仕矣,领三省矣。怀憾肆毒之久矣,苟可肆其一螫者,未尝不甘心焉。积而至于祸败,尚忍言之哉!今去相之奸与京相埒,而忿戾不可解之之毒,则又过之。观其厚结游士,密伺朝廷,多积金钱,直通宫禁,兼以空郿坞之积,以实水衡少府之储,穷水陆之珍,以供太官玉食之奉,此其意非但如此而已也。安知其不以「北事只我了得」之语劫陛下乎?又安知其不诈为辽使问京何在之语以竦陛下乎?此臣所谓有崇、观、宣、靖之證候者,此其一也。天久不雨,其以是乎。祖宗戚属不得预政,非故疏之,其所以忧思深远至矣。郑居中同知枢筦,勉徇后宫之请。既罢免之,又申命之,中外交疑,道路指目。陛下临御以来,未尝不以至公为务,而肺腑戚属屡玷班行,子姓怪民滥叨扈节,列辟猥归于嬖族,骄淫不减于曲阳,布列卿郎,日求速化,翱翔丞簿,时冀超迁。材干者犹有可言,乳臭者是诚无谓。远而节旄,误拟南阳之宠;近而畿辅,有同恩泽之侯。虽比之郑居中,固亦有间,然浸淫不已,亦非所以示天下之公也。岂天下之大,果无一人可以供陛下之用耶?臣所谓有崇、观、宣、靖之證候者,此其一也。天久不雨,其以是乎。童贯、谭稹首祸燕云,杨戬、何所踵贯而起。其初起于毫芒,其末流之祸,至于塞天地,亘古今。陛下总揽权纲,岂不能深烛此理?然便嬛侧媚,有以中欲,甘言巽入,有以顺情。陛下虽未尝纵之,而凭依窃弄,盖有非陛下之所能尽知者。故虚张科敛之数,其力可以移漕臣,而陛下不悟也。凭依格杀之威,其势可以屈国法,而陛下不疑也。典领营造,费用泥沙,至不赀也,而勘同钱缗,率用新楮,不肯循国计之常。掌司宝玉,爱护不谨,罪当诛也,而转移主听,嫁祸他人,几不遵国法之常。臣所谓有崇、观、宣、靖之證候者,此其一也。天久不雨,其以是乎。方腊才乱,连陷数州,诸峒结连,声势张大。江西虔、吉以至建昌,盗贼间作,骚扰良民,以至此极。陛下宽以御下,仁以结民,薄海内外,悉主悉臣,岂忍自坏于照临之下?而比年或多梗化。两淮流民,吾遗黎也,区处无术,侵迫畿甸,激而为寇,如往岁之绎骚者有之矣。湖、衢、建昌之民,吾赤子也,凭恃险阻,雄长相角,激而为盗,如前日之陆梁者有之矣。闽岭之盐丁,江湖之峒丁,皆王民也。为守者不知抚循,与之争刀锥之利,夺衣食之源。愤怨不平,激而为乱,如今春之猖獗者亦有之矣。始焉之激,常起于细微,终焉之忧,卒至于盛大,遂使横行数州之广,绵历旬时之多。大师克之,犹未即功。兹其为力,岂不戛戛乎其难哉?臣所谓有崇、观、宣、靖之證候者,此其一也。天久不雨,其以是乎。宣和五年秋,敌益兵云中,经营南寇。其冬宗维寇河东,宗杰入河北,边遽倏闻,举朝失色。今北边新兴,哨骑狎至,自春徂夏,势欲饮江。寿、泗,吾藩篱也,地界南北,敌所必攻。骁将势穷,士马物故,则藩篱不可赖矣。通、泰,吾根本也,地据斥卤,敌所必攻。人民之生聚,亭灶之精储,公私之馀羡,悉皆破坏,则根本不可支矣。福山,吾屏蔽也,去毗陵才二十五里,而惊尘游骑,直至于此,声势几摇于京邑,烽火直至于甘泉,则屏蔽又不可恃矣。其如淮西诸郡,间被伤残,蜀西诸屯,时肆蹂践,远而至于广西一路,又有斡腹之忧,恫疑虚喝,其意直不肯置我于度外也。天气尚热,变已如斯,秋风才高,祸尤惨烈。陛下出自圣断,分命枢臣,进屯江面,仗国威灵,克胜而后朝食决矣。然今岁之谍异于他日,料敌制胜,不宜轻易,行兵用师,不宜退却,定功行赏,不宜混淆。一或反是,则何以起人心,兴事功耶?此臣所谓有崇、观、宣、靖之證候者,此其一也。天久不雨,其以是乎。夫人物兵财色色不逮,而亡国證候无一而不相似,此臣所以痛哭流涕,为陛下言之也。然而欲消證候,则自吾君一心始。君心得其正,则志气清肃而天下之證候不生。君心入于邪,则晶光掩黯而天下之證候皆非。先民有言,阳明胜则德性用,阴浊胜则物欲行。万事之得失,系于一心之正不正如何耳。夫天下以一人为主,人君以一心为主。君之方寸,物欲多门,挠之者众,攻之者繁,至可畏也。《大学》言治国平天下之用,而其本在乎正心。仲舒论正朝廷百官之本,而其说则始于正心。大哉心乎!其理欲诚妄消长之源,而天下万事感应之机乎。然尝论之,陛下之心其初未始不正也,自人心汩之,而心始不得其正。陛下之心其初未始不诚也,自妄念挠之,而心始不得其诚。陛下之心其初未始不清也,自阴柔浊之,而心始不得其清。陛下之心其初未始不明也,自利欲昏之,而心始不得其明。不能以礼制欲,而陛下之心始荡;不能以义制事,而陛下之心始纵。此心一萌于方寸之间,而证候已见于天下国家之大。此无他,理与欲之界限不明,诚与妄之源流不别,而其应如是也。然则澄其源,以为立政造事之本,其有大于正心乎?陛下清燕之顷,试省察焉,凡亲政以来,聪明不及于前时,事业日负于初心者,谁实为之?必其声色货利有以蚀吾之天也,便僻侧媚有以汩吾之天也,蜎蜎蠖濩之中,不能存道心而去人心也;虚明应物之地,不能纯天理而除人欲也。内降之多,必私心之胜也。燕游之数,必淫心之荡也。土木之崇,必侈心之汰也。君子之疏,必敬心之衰也。正论之嫉,必诚心之怠也。奸邪之喜,必祸心之包也。贵戚宦寺之积,必爱心之缠绕也,必畏心之芽蘖也。盗贼外患之盛,必常心之骤反也,必惧心之少弛也。是心之私起于方寸之端芒,其极至于结为国家沈痼弗瘳之疾,独不可克而去之乎?臣愿陛下正其身之所主,不以私欲间之;实其心之所发,不以妄念杂之;养此心于虚明公溥之中,一此心于喜怒哀乐之后,叙庆历、元祐之所以得,监崇、观、宣、靖之所以失,侧身修行,察诸迩言,凡事之背理伤道者,悉更革之,一动作而反欲为度,一云为而即诚去伪,万事皆善,十證并消。此孟子所谓有本者如是,而《大学》所谓物有本末,事有终始也。不揣其本而齐其末,则人欲肆,妄念作,激而为崇、观,变而为宣、靖,不惟不能跻庆历、元祐之治,而国家之祸,恐在丁未,不在丙午也,可不惧哉!干犯雷霆,不胜震慄。
遗燕将书 其一 战国齐国 · 鲁仲连
出处:全上古三代文卷八
吾闻之,智者不倍时而弃利,勇士不怯死而灭名,忠臣不先身而后君。今公行一朝之忿,不顾燕王之无臣,非忠也;杀身亡聊城,而威不信于齐,非勇也;功废名灭,后世无称,非知也。故知者不再计,勇士不怯死。今死生荣辱,尊卑贵贱,此其一时也。愿公之详计,而无与俗同也。且楚攻南阳,魏攻平陆,齐无南面之心,以为亡南阳之害,不若得济北之利,故定计而坚守之。今秦人下兵,魏不敢东面,横秦之势合,则楚国之形危。且弃南阳,断右壤,存济北,计必为之。今楚、魏交退,燕救不至,齐无天下之规,与聊城共据期年之弊,即臣见公之不能得也。齐必决之于聊城,公无再计。彼燕国大乱,君臣过计,上下迷惑,栗腹以百万之众,五折于外,万乘之国,被围于赵,壤削主困,为天下戮,公闻之乎?今燕王方寒心独立,大臣不足恃,国弊祸多,民心无所归。今公又以弊聊之民,距全齐之兵,期年不解,是墨翟之守也;食人炊骨,士无反北之心,是孙膑、吴起之兵也。能以见于天下矣!故为公计者,不如罢兵休士,全车甲,归报燕王,燕王必喜。士民见公,如见父母,交游攘臂而议于世,功业可明矣。上辅孤主,以制群臣;下养百姓,以资说士。矫国革俗于天下,功名可立也。意者,亦捐燕弃世,东游于齐乎?请裂地定封,富比陶、卫,世世称孤寡,与齐久存,此亦一计也。二者显名厚实也,愿公孰计而审处一也。且吾闻,效小节者不能行大威,恶小耻者不能立荣名。昔管仲射桓公中钩,篡也;遗公子纠而不能死,怯也;束缚桎梏,辱身也。此三行者,乡里不通也,世主不臣也。使管仲终穷抑,幽囚而不出,惭耻而不见,穷年没寿,不免为辱人贱行矣。然而管子并三行之过,据齐国之政,一匡天下,九合诸侯,为伍伯首,名高天下,光照邻国。曹沫为鲁君将,三战三北,而丧地千里,使曹子之足不离陈,计不顾后,出必死而不生,则不免为败军禽将。曹子以败军禽将,非勇也;功废名灭,后世无称,非知也。故去三北之耻,退而与鲁君计也,曹子以为遭。齐桓公有天下,朝诸侯,曹子以一剑之任,劫桓公于坛位之上,颜色不变,而辞气不悖,三战之所丧,一朝而反之,天下震动惊骇,威信吴、楚,传名后世。若此二公者,非不能行小节,死小耻也,以为杀身绝世,功名不立,非知也。故去忿恚之心,而成终身之名;除感忿之耻,而立累世之功。故业与三王争流,名与天壤相敝也。公其图之(《战国策》十三:燕将保守聊城,田单攻之,岁馀不下。鲁仲连乃书,约之矢以射城中,遗燕将。燕将曰:「敬闻命矣。」因罢兵到读而去。)!
遗燕将书 其二 战国齐国 · 鲁仲连
出处:全上古三代文卷八
吾闻之,智者不倍时而弃利,勇士不怯死而灭名,忠臣不先身而后君。今公行一朝之忿,不顾燕王之无臣,非忠也;杀身亡聊城,而威不信于齐,非勇也;功败名灭,后世无称焉,非智也。三者,世主不臣,说士不载,故智者不再计,勇士不怯死。今死生荣辱,贵贱尊卑,此时不再至,愿公详而无与俗同。且楚攻齐之南阳,魏攻平陆,而齐无南面之心,以为亡南阳之害小,不如得济北之利大,故定计审处之。今秦人下兵,魏不敢东面;衡秦之势成、楚国之形危;齐弃南阳,断右壤,定济北,计犹且为之也。且夫齐之必决于聊城,公勿再计。今楚魏交退于齐,而燕救不至。以全齐之兵,无天下之规,与聊城共据期年之敝,则臣见公之不能得也。且燕国大乱,君臣失计,上下迷惑,栗腹以十万之众五折于外,以万乘之国被围于赵,壤削主困,为天下笄笑。国敝而祸多,民无所归心。今公又以敝聊之民距全齐之兵,是墨翟之守也。食人炊骨,士无反外之心,是孙膑之兵也。能见于天下。虽然,为公计者,不如全车甲以报于燕。车甲全而归燕,燕王必喜;身全而归于国,士民如见父母,交游攘臂而议于世,功业可明。上辅孤主以制群臣,下养百姓以资说士,矫国更俗,功名可立也。亡意亦捐燕弃世,东游于齐乎?裂地定封,富比乎陶、卫,世世称孤,与齐久存,又一计也。此两计者,显名厚实也,愿公详计而审处一焉。且吾闻之,规小节者不能成荣名,恶小耻者不能立大功。昔者管夷吾射桓公中其钩,篡也;遗公子纠不能死,怯也;束缚桎梏,辱也。若此三行者,世主不臣,而乡里不通。乡使管子幽囚而不出,身死而不反于齐,则亦名不免为辱人贱行矣。臧获且羞与之同名矣,况世俗乎!故管子不耻身在缧绁之中,而耻天下之不治;不耻不死公子纠,而耻威之不信于诸侯,故兼三行之过,而为五霸首,名高天下,而光烛邻国。曹子为鲁将,三战三北,而亡地五百里。乡使曹子计不反顾,议不还踵,刎颈而死,则亦名不免为败军禽将矣。曹子弃三北之耻,而退与鲁君计。桓公朝天下,会诸侯,曹子以一剑之任,枝桓公之心于坛坫之上,颜色不变,辞气不悖,三战之所亡,一朝而复之,天下震动,诸侯惊骇,威加吴、越。若此二士者,非不能成小廉而行小节也,以为杀身亡躯,绝世灭后,功名不立,非智也。故去感忿之怨,立终身之名;弃忿之节,定累世之功。是以业与三王争流,而名与天壤相弊也。愿公择一而行之(《史记。鲁仲连传》,《战国策》有删节,亦有多出字句。据下文言燕将见书泣三日自杀,知《史记》此书取之《鲁连子》,非本《战国策》者也。故并载之。)。
鲁连子 其一 战国齐国 · 鲁仲连
出处:全上古三代文卷八
齐之辨士田巴,辨于徂丘,议于稷下,毁五帝,罪三王,訾五伯,离坚白,合同异,一日而服千人。有徐劫者,其弟子曰鲁仲连。连谓徐劫曰:「臣愿得当田子,使之必不复谈,可乎」?徐劫言之巴曰:「劫弟子年十二耳,然千里之驹也。愿得侍议于前,可乎」?田巴曰:「可」。鲁连得见,曰:「臣闻堂上之粪不除,郊草不芸;白刃交前,不救流矢。何者?急不暇缓也。今楚军南阳,赵伐高唐,燕人十万之众在聊城而不去,国亡在日暮耳。先生将柰何」?田巴曰:「无柰何」。鲁连曰:「夫危不能为安,亡不能为存,则无为贵学士矣。今臣将罢南阳之师,还高唐之兵,却聊城之众,所为贵谈者,其若此。先生之言,有似枭鸣,出声而人皆恶之,愿先生勿复谈也」。田巴曰:「谨受教」。明日复见徐劫曰:「先生之驹,乃飞兔騕袅也,岂特千里哉」!于是杜口,终身不复谈(《史记。鲁仲连传》正义,《意林》一,《文选。曹植与杨德祖书》注,《荀子。强国篇》注,《御览》三百八十五,四百六十上,九百二十七)。
朝奉大夫知华州苏君墓志铭 北宋 · 范纯仁
出处:全宋文卷一五五九、《范忠宣公集》卷一五
君讳澄,字道渊,河南人也。曾祖讳易简,事太宗皇帝为礼部侍郎、参知政事,赠太师、尚书令兼中书令。其先世爵里族望,皆见于《国史》。祖讳耆,工部郎中、直集贤院、赠礼部侍郎。父讳舜宾,大理评事,赠光禄卿。侍郎生三子:舜元、舜钦及光禄,俱以能文章、善草隶得名当世。光禄不幸早亡。母夫人韩氏,参知政事忠宪公之息女,今丞相观文殿学士、南阳公之女兄也。生君一子而嫠,见其神意爽异,曰:「此子吾可托其终也」。遂自誓不复嫁,教养勤至,尽养母之道。未成童,以外祖参知政事忠宪公荫,补试秘书省校书郎。参知政事康靖李公,与忠宪公有管、鲍之契,见君于韩氏,奇之,妻以其子邯郸公之女,后封仁寿县君。君既冠,奏为蔡州观察支使,移曹州。二州皆在钱修懿公幕下。君虽尚少,凡参决政务,人乐其平,狱讼者多愿得苏君决之,故钱修懿公屡举君于朝。移信阳军罗山令。采历代为令者之美政,集为一编,目曰《令长故事》,常法而行之。用荐者迁大理寺丞、知绛州太平县,移河南府寿安县。为教条,约束简而中理,后令罕能增损之者。初作永昭陵,近陵之邑皆供其役,部使以为令者难其人,遂檄君摄偃师县。民免驱迫,而事不愆,素课为诸邑最,使者交荐之。以劳加骑都尉,拜太子中舍,迁殿中丞。秩满,知同州澄城县,改国子博士。既去,而民思之,以邑与君同名,至今犹多称为比县。通判兴元府,迁虞部员外郎,又移通判原州。未之官,丞相吴正献公为三司使,荐君勾当京南排岸司。会朝廷更司农常平力役之法,议欲自西都为始而推行之,君被选为通判河南府,以司其事,迁比部。事就召还,除提举司勾当公事,改三司勾当公事,未几擢为度支判官,出知绛州。赐对,上面加慰谕,改知真州,迁驾部。会岁饥,民之疲羸流冘者遍其境,君发廪赒贷,或饷以糜粥,存活者不可胜计。朝廷擢为江东提点刑狱公事,兼常平农田水利差役盐事。部占大江,公私舟船,苦于风涛,覆溺而莫知避免。君奏并江凿小河数十,以纾其患,人皆赖之。还朝,出知单州。会更官制,改朝请郎。又请知华州,迁朝奉大夫。时朝廷兴师西讨,州当诸路之冲,调发供亿,名数浩繁,期会促急。君施为应接,皆得其宜,故先事而边用毕集,然君亦积劳成疾矣。以元丰五年三月二十七日卒于位,年五十有二,华民为之罢市。讣至都,君之叔舅、今枢密韩公,因奏事语及君之才,不幸早卒,而老母在堂,上为之嗟悼。君事韩夫人笃于孝谨,非公事宾客,未尝去左右。承颜养志,曲尽其方,庭闱之间,怡怡如也。或太夫人辞气小异,则不敢寝食,至复常,乃安。晚喜禅学,深悟理性,虽家人不见其喜愠之色。临终,神意不乱。君为人温厚寡言,事朋友尽诚,久而益恭。接物有仪检,见者皆嗟爱之。其家世姻戚虽多,公相贵盛,而任官升进,未尝藉以为资,皆自以才选。所至学校以教养士类,为风化之本。有文集三卷、奏议二卷。男三人:长曰之纯,婺州观察推官;次曰之才,孟州司法参军;次曰之武,早卒。女二人,未嫁。孙男一人,孙女三人,尚幼。其孤以某年某月某日,葬君于河南府河南县太尉乡尹樊村万安山之原。以予与君葭莩之末,知君内行为详,来请铭其墓。铭曰:
猗嗟道渊,公侯之胄。学由少成,如性故有。进匪世资,以才自取。处躬以约,持心以厚。五县三州,课优绩茂。位不配能,劳而损寿。孜孜孝诚,养弗克究。命也难谌,名则不朽。刻辞幽堂,以告永久。